一场特殊的庭审,被上诉席上空空如也。上诉人面容憔悴,神情寡淡,昨日此时,他还在遥远的江南。
提前一天提醒当事人按时出庭,已是习惯之举。又是一起离婚纠纷的案子,卷宗不厚,翻阅之后让人沉重,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,强势的女人,老实的男人,未成年的孩子,无休止的吵闹、斥责、伤害跃然纸上,随案附送的一张音频证据,让人听了一次之后不想再听第二次。列夫•托尔斯泰在《安娜•卡列尼娜》中写道:“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,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。”所言极是!
电话拨过去的时候,是上诉人的律师接的,他表示感谢。十分钟之后,这位律师打来电话说道:当事人现在在外地,估计明天赶不过来,能不能延迟开庭?
内心不由一震。被上诉人下落不明,已经公告,明天上午九点就是公告开庭的日子,延期几无可能,况且又是身份型案件,当事人理应出庭。事不宜迟,得抓紧想办法。
你这样吧,把当事人的电话给我,卷宗里没有。我急急地说道。
电话打通了,是上诉人的声音,听得出来不像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,有点怯懦老实。
不能通融通融延后开庭吗?或者让律师代为出庭?他说道。
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让他明白了公告开庭的特殊性,程序正义须保障,他由起初的不以为然慢慢变得重视起来。
这么远,买不上票。
你现在在哪里?
在J省XX市。
我迅速打开12306 APP,他所在的城市没有铁路,更甭说高铁了。哎,怎么办呢?离他最近的城市有直通天津的高铁,今天仅剩下一趟车次有票,下午五点,二等座十张,一等座五张。
我告诉他,赶紧预定,晚了没准被抢光了。可是他一般在窗口买,不会网上订票。
找人帮帮忙呢?
那我跟我儿子打电话说说吧。
时间一秒一秒流逝,将近十一点半了,没有回音。我有些着急,眼见着车票一张张在减少。终于,他打来电话,说订上了,由于二等座已卖光,无奈之下,迫不得已多花了将近一倍的价钱买了一张一等座。
我如释重负,内心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。不知怎的,这块石头又浮了起来,担心万一有个差池。四点半的时候,给他打了一个电话,电话那头传来火车站里熟悉的广播提醒旅客上车的声音,这才释然。
一等座,千里迢迢北上,是为了想结束一段姻缘。
转眼到了第二天,早上8点50分,我在大厅里看到了他以及他的律师。也许是长途跋涉的缘故,他的眼神迷离,脸色有些许憔悴。我非常感激他,他的准时到来化解了法律程序上的尴尬。
晚上十点到的天津西吧。我说道,你稍等一下,需要给被上诉人一刻钟左右的等候时间,确定她不会来开庭。
基本上可以确定被上诉人不会出现的,一审的时候就消失无踪。等候期间,他执意向我讲述了他的家庭遭遇。虽然卷宗已经翻阅了好几遍,但从他的嘴里一字一字说出来的时候,还是让人惊觉。因为家庭不幸,他放弃了天津的生活,带着孩子跑回老家。他述说的那一段遭遇,就像一个人举着火把走进山洞里,走着走着光没了,走着走着热没了,再走着走着,连自己都走没了。
坐看云卷云舒,静听花开花落,要达到这种境界,很难。有的时候,想从案情营造的那种情绪里瞬间抽身,真的不太容易。
从审判区走出来,身上有点冷,也许是空调比较低的缘故。外面阳光灿烂,微风摇曳中斑驳的树影在地上轻轻晃动。迎面走来一个陌生人,脸上挂着笑容,刹那恍惚之间,感觉那笑容一点点在融化、模糊,似乎不那么真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