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生石
今夜,星光助我,天竺寺旁,温一壶热酒,招待同乡或孤客。
檐间鸟喉倦了,石间的花靥羞了。湖风袭耳,黄叶落肩。(我们的双肩是担载着万重岁月的。)
不言湖里莲花开落,且看万千涟漪,是在解读莲的心事的,
暗香逼人,沾衣、染目、润耳。
忆旧谈天,说着今生来世,一任星芒暗了,鼓声歇了,言定
来生,踏雨后山径,挑灯夜行,来此聚着。这里,有石盟证。
远处,歌声飘渺:
三生石上旧精魂,赏月吟风莫要问。
惭愧情人远相访,此身虽异性长存。
握一枚石子,能听到宇宙的心音。
落草为人,我们的心跳也是和宇宙缘定了的。
十年同船,百年枕眠,修一生的缘分,是为来世的同赏花,同搀扶,同桌饮,
待春临大地,有爱我者以柔荑抚我黑发,
陶然间,
悠悠雁鸣排空袭来,在生命里永世流转。
三生石,订三生。
石不老,生生世世将永远啊。
三生石畔,相约相聚,
来生,我仍会温一壶热酒,招待同乡或孤客。
庞贝
如何走回去,走进两千年前耀眼的城池?
走进去,那城已不城了。
后人来此吊谁?
只因维苏威暴怒的深咳一声,使几千个鲜活的灵魂,沉沉的睡成石头人。
太阳升温,熔岩黑冷,喧嚣的城池瞬间尘埃落定,时间脱离了钟摆,空间的门丢失了钥匙,无助的手求向空中,
上帝的手呢?
庞贝,一座城池死去代价是几千条生命在同一时刻为它陪祭,站着、坐着、跪着、卧着,不改当初的姿势,末日君临时的苦呢、痛呢、呼呢、嚎呢、都被冷却后的石头封存。
石人石像,是凝固,是张扬?
落泪的绝美,
美得如同两千年后,石缝间滋生的野花,童贞无危。
死者的城池,活人的风景区。
两千个春夏秋冬,屈指可数过,
穿越异度空间,直击死亡是为古人哭,还是为今人笑?
看呐,庞贝古城的天空,纤云弄巧,雏菊似开在天堂,风中送来苏莲托的乳香......
体味死亡,珍爱生命
我们的双肩,担着生命之轻,也担着生命之重。
庞贝古城。
人们管石头还叫石头,
管生命叫死亡,管死亡叫生命。
金字塔
立在风中太久了,岁月为每块石头纹了身。
驼铃叮叮咚咚,响在数个世纪里,有驼铃的地方,驼帮们,是归家还是远旅呢?
空空大漠,烁烁星群,粒粒黄沙还在为流淌的岁月守口如瓶吗?
是谁将文明的种子,播在孤独的来世,将石头叠积成塔,展示傲视的图腾?
是谁守着谜底,用玄奥的谜题,拷问急履的过路人?
狮身人面像缄口到底,而每一块石头,夜夜都能窥见:法老的灵魂,周游狮子座、处女座来到墓室,拥抱他的木乃伊了……
一声雀呜,两声雁啼,三四声狼嚎……各种生灵,拎着迟疑的梦,追赶各自的命运去了。
不能向石头逼求答案,
就像不能追问一棵树,是因何缘破土、伸枝、开花、结果和凋敝的。
落身为人,拍不落一生的红尘,谁又能打探明天、后天的消息,占卜命定的死期?谜,设在今天,谜底,破在来日,明天的谜底又是后天的谜题。谁是拷问者?
(斯芬克斯的谜,你猜过了吗?)
追问生命,谁又不是旷野中匆匆的赶脚人呢?
路经金字塔,搭石煮酒,酒热了,心暖了,不言冤家宿敌,不谈恩怨情仇,说出你心底深埋的一个谜吧,
让石头生生世世为你守着。
周口店
石头的碰击声,在岩壁间,响着金色的回音。
一个原始的文明,便在猝不及防的金色火花中诞生了。
红彤彤的篝火,暖意可人。
灰暗暗的洞穴,蒙语如织。
祖先们,穿山过溪,端详一块石头,揣摩一块石头,敲击一块石头,敲击出一个石器时代。
这样一个时代,是盲夜之初晓,是春蚕之破茧,是火中之凤凰……
刹那间的火花,凝成永恒,传薪后人。
火,让人识味、知羞、通慧,让人站立、追奔、迎敌。
火燃着,灰烬飘荡,岩石依旧,静静地立成看客,
看祖先们,放纵的舞蹈。
(舞姿映在洞壁上,那是后来象形文字的雏形吗?原始的语言,是否还在后人的基因中传承呢?)
一件石器,让我们忆不起夏、商、周……
一枚头骨,让我们识得文明是如何穿越岁月,泅向今天的呵。带着大山里的火种,踩着大山里的乱石,祖先们走向平原、海边,那跋涉的足迹,似乎还新鲜如初,
而这条荆棘之路,今天的我们,仍在辛苦的走着。
(此组散文诗获第二十五届“东丽杯”全国鲁黎奖一等奖)